佛與虎（組詩）

一張白紙

宣紙平鋪在書案上

毛筆在硯臺上休息

我本想寫一幅字寄給你

讓你見字如面

可是我最終寄給你一張白紙

一張白紙是一片天空

或者是一片海

你能看見日月星辰

波濤洶涌

還有我

電視機

家里的電視機有好多年沒開啟過

之前在電視里聽明星唱歌

看足球比賽

后來知道唱歌的有些是假唱

足球比賽有些是假踢

就再也不看電視了

不開啟的電視機

是一面白墻的黑洞

我就找來一幅凡·高的《向日葵》

把電視機完整覆蓋

每天看著這幅畫

贊嘆偉大的梵高能把扭曲

如此真實地呈現(xiàn)

佛與虎

攤開一張宣紙

我在猶豫寫一個什么字

如果寫個佛字

這張紙就是普度眾生的襟懷

如果寫個虎字

這張紙就是弱肉強食的狩獵場

最后我沒寫佛

也沒寫虎

只在上款處用小字寫

老虎端坐也像一尊佛

下款署上我的名號

中間是一片空白

讓心中有佛或有虎的人

自己填寫

掃雪

被這無用功糾纏了半生

我不停掃

雪不停落

我為我的路面干凈

雪為雪的尊嚴

當我頓悟

掃雪是理想主義的口號

是不必掃的

雪就停了

在角落里沮喪的掃把

好像知道了

自己不過是騙子的工具

耐心的蠟梅

蠟梅含苞二十多天了

春節(jié)到了

花苞也未綻開

梅花不開

是因為雪一直沒來

梅花不是要等雪

來比一比誰香誰白

梅花與雪

是伙伴不是敵手

高貴的事物友朋少

敵手更少

只有交換過靈魂的雙方

才有資格相愛相殺

比如我眼前含苞的蠟梅

和正在趕來的大雪

看日出

四十年前去登泰山

就是為了看日出

為什么一定要看日出

至今我也沒想明白

那天凌晨

我們租了一件軍大衣

站在山頭伸長脖子等日出

天上卻下起了雨

我沒看到日出

此后四十年里

我又三次登頂泰山

還是想看日出

還是一次也沒看到

我知道有沒有人看

都會有日出的那一刻

可是至今也沒想明白

我為什么一定要看到日出

蠟梅花是鏡子

大雪落滿梅樹枝

梅花拱破積雪盛開

虛空的天地

蠟梅花是唯一的色彩

蠟梅花不需要蜂蝶

更無視雪打霜欺

能站在風雪中欣賞蠟梅

就是在虛空中找到了鏡子

雪沒有影子

云在下降

貼近我頭頂時

變成了雪

雪代替云落到我頭頂

地上沒有雪的影子

云上一定有雪的靈魂

我的頭頂是雪

雪的上面是云

我的影子也不會落到地上

風吹來了

我頭上的雪

飛向了云的頂端

流浪貓的足印

大雪剛停

一只流浪貓

匆匆在雪地穿行

不知是去尋找食物

還是去尋找伴侶

我看著雪地上的貓爪印

陷入迷茫

這看似間距相等

而又不規(guī)則的貓足印

很快就消失在一陣風里

像多年前

我丟失的那一朵梅花

【作者簡介】商震，1960年出生于遼寧營口。（剩余0字）